真的要國艦國造嗎？

我的一位老大哥，吳京博士曾任我國教育部長和成大校長，他也是成功大學公共事務研究中心的創立者和第一任主任，我是第二任，我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他喜歡串門子聊天，特別是我們都熱愛海洋（他是全球著名的海洋學者，我曾經擔任過台灣最大造船廠的負責人），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有次聊到台海飛彈危機，他神情嚴肅地告訴我：危機中有一天，美國人緊急通知台灣軍方－依據美方的衛星即時偵測，大陸幾個潛艦基地在泊的潛艇突然一夕之間全部消失，不知去向，這一下太平洋兩岸都緊張了，那幾天美方以最新的科技配合一流的班底（吳博士也是其中之一），全力去‘找＇那些‘蒸發＇的潛艦，我方海軍則全體警戒，陽字號驅逐艦一出港馬上一級戰備，六萬匹馬力全開，雙車進五，高速閃避可能的水下威脅，以三十節的速度拖曳著濃煙衝向巡航區域…，對岸水下兵力的震懾，對我方所造成心理上的威脅可見一般。現在兩岸水下兵力的「絕對不對稱」早已造成了我方用兵佈局上極大的捉襟見肘窘境，何況這兩年對岸海軍的水面兵力也像下餃子一樣急速的成長，戰力失衡的危機早已迫在眉睫。這是台灣面對的嚴峻局勢，今天的謀國者若再沒有一套深思熟慮、可大可久的治國方策是會很危險的，而任何的領袖與政黨都必需深切了解「當選不等於成功」，「承諾的當下正是責任的開始」，還有「名譽、地位與責任是緊密連結在一起的同一件事」等等信念，並且要言行合一的去踐履，而不僅止是說說而已。

上面所說的具體例證之一，就在於我對蔡英文總統所宣示的新產業政策中，無論是最初所謂的五大核心產業，或是到後來的「五加二」、甚至於最新版的「五加二加二」，其中最讓我關心的一塊反而是大家都比較陌生的國防產業；蔡政府把國防產業首次列為歷任政府都沒有列入的核心產業，讓這個外行人看來「獲利甚豐」、「充滿黑暗」、「一定要靠關係走後門」等等傳言的「黑色產業」首次登堂入室的被認為不止要以國家政策予以支持，更要讓國防產業的參與者透過企業化的經營，真正讓國防產業在台灣生根發芽、長大茁壯，為台灣同胞的安全做出長遠可靠的貢獻，這一點是深值大家給予掌聲的

最近甚囂塵上的「國艦國造」正是我最關心的議題，這中間當然更包括了政府早已談了許久的「潛艦國造」，其實不論是水面或水下，這個政策所牽涉的首先就是我已提過許多次的‘國家意志’（National Will）強弱的問題；我們首先必須承認我們是一個三心二意，決心非常不足的國家，也是一個如果有人想推動一些重大政策，一定立刻有人潑冷水唱反調的社會，何況‘專家’、‘名嘴’又特別多，謬論和完全離譜的雜訊充斥不已；若再加上執政高層缺乏獲得正確資訊的管道、後加一堆應聲蟲式的利益相關者有計劃的‘呼攏’、假配合、假支持，再加上世界第一大國貪婪的軍火商勾結其政府，動不動就放一些狠話，什麼‘絕不支持’ 啦、‘台灣絕無能力’ 啦、‘國造政策不是當務之急’ 啦等等，再加上許多人錯誤的觀念，以為國防產業是「一本萬利」的行當，紛紛利用關係後台，干擾打亂了原本就已經夠複雜的佈局（我當年訪問歐洲某着名潛艦製造商，就‘承蒙’對方的CEO告知‘貴國自稱代表總統來聯絡的人最少高達百次’，由此可見一些‘有辦法＇的同胞們對發國難財的積極性），再能幹的人，再好的計劃在此環境中也推不動了。當年我領導中船，正逢中船搖搖欲墜，資本額虧光的時候，在推動各項改革之餘，仍然毅然推動了當時國防部及海軍並不支持的「潛龍計劃」，並且艱苦完成了潛龍船段真圓度與端板（艦艏）的試做，這些成果沒有花國家一毛錢，也為當時爭取美方支持我國潛艦國造增添了籌碼（這一段經過，最近還承一本知名的國防雜誌的主編劉文孝先生以生花妙筆寫出來，謹此致謝），當年我還向湯曜明、李傑兩位負責的「大人物」保證，如果潛艦真的國造了，出海試航的時候我一定以中船董事長的身份第一個參加；我的想法很單純：既然要做，就要有負責到底的勇氣，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勇往直前。幾次出國訪問，舌戰群雄以後，連美國、歐洲官方及廠商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在韓國濟州島與美海軍當時負責此案的D將軍見了面，談到兩岸海軍實力的此消彼長和美國對我方致力國防自主的虛應故事，不禁哽咽，當時的D將軍和另一位R將軍都大為感動，答應全力協助配合），而國內時任行政院副院長的林信義與先駐美、後任國防部長的蔡明憲兩位先生，及‘不打不相識’以後成為至交好友的林郁方委員都是‘潛龍’及後來我同時推動的‘IDS＇兩計劃的貴人，台灣造船業界內部也化干戈為玉帛，首次大團結起來。

我深深知道並了解當時的海軍從李傑總長以下眾位高級將領，對中船的精忠為國之心皆有了解，但態度上雖有個別差異，基本上却都不贊成本案，其中原因各異，李傑將軍甚至當著陳水扁總統之面要我放棄推動潛艦國造，而以「將來造神盾艦時一定給中船」的話語來說服我，容我冒昧請教李將軍，十幾年過去了，潛艦案固然黃了，您的神盾又何在呢？！海軍還提出「即使國造了，所有增加的生產設備機具和後來做性能及安全度測試的設施所需經費一概由中船買單」，這種事情今天當大家都了解「國防不可能廉價」時聽起來匪夷所思，當時却的確由海軍提出；我當時就預測這個案子推不動了了，下場很可能是「四方無罪，罪在中船」，因為台灣「從來沒有造過潛艦」如果不是形勢所逼，他們誰也不願國造呀，但是當時我只能忍耐著滿腔的怒火，我真想破口而出「假如所有的事情都沒有人有勇氣去做第一次嘗試，那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做成」，請問美、德、日這些造潛艦的大國在幾十一百年前不也都不會造嗎？我是成大工管系的教授，我的專長在系統設計與整合，這裡面的風險我會不知道嗎？前幾天偶然看到中國大陸核子潛艇之父，中國科學院黃旭華院士，也就是核潛艇計劃的總工程師，在YouTube談起當初在毫無技術毫無資訊更無把握的情況下，怎麼樣憑著一口氣，從國外買回兩盒美國核子潛艇的套裝玩具模型，就開始瞎子摸象，無中生有，進一步設計、動工，一一攻克難關，歷經十一年終於將第一艘核動力潛艇交付給他們海軍，由於嚴格保密制度，黃總工不能向任何人（包括父母親友）透露自己實際上是幹什麼的，也由於研製工作太過緊張，從1958 - 1986，他有二十八年沒回過一次家，直到2013年，他的事跡逐漸曝光，親友們才知道原委，即使做為假想敵，我也深深尊敬，而相較於這種精神與幹勁，台灣會不會有一堆人該愧死？！

十幾年很快過去了，我的知識資訊早已落伍，年紀也已漸大，而台灣「潛艦國造」的推動迄今仍然一籌莫展，甚至於已經成為全球的笑話，這是我們全國之恥，希望政府這次既然下了決心，就一定要有把握拿出成果，「國機國造」─尤其只是幾十架高教機，比較容易，「國艦國造」─尤其是潛艦，是需要上下一心、同心同德、大家閉口努力，以撼山之力才能有所成就的，我們真的要國造嗎？還是又要浪費一點口水，然後喝杯茶呢？國防工業的發展不容兒戲呀！且讓我拭目以待。

長榮大學我所主持的王子濱講座本星期將有兩場好演講，第一場是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早上九點到十二點由立德國際的陳韻如總經理主講「職涯經營之美」，而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二）下午則由傳奇人物，元智大學的陳勁甫國際長來主講「成長之美」，地點依舊在長大第三教學大樓八樓的階梯教室，歡迎您蒞臨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