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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老師的悄悄話 | 2022-03-06 | 人氣:793

一位父親的叮囑

  父親於去年十二月八日早上九點五十八分去世,事情來得又快又急,七日的清晨外傭告訴我有狀況,由於那一陣子他因排尿的問題,經常要奔走於家門和急診室之間,我也就沒有意識到這一次特別的嚴重性,朦朧中陪著父親掛號,等待醫師處理,急診室裡其實很像戰場,各式各樣的「傷兵」都在等待處理,他(她)們共同的語言「痛苦」,而穿梭其間的醫師與護理師(請注意:是”護理師”而不是 ”護士小姐” ,叫錯了會被糾正或狠狠瞪上兩眼)則像火線上的戰士,一下衝到這裡、一下殺到那裡;急診室的空間、資源和人手都有限,而每一個床上躺著的病人都覺得自己的狀況最嚴重。父親和我是少數有「同理心」的人,我們靜靜地等待「被處理」,而那一天老人家的情況有了轉變;原來還聲音宏亮的他,顯得格外安靜,換完尿管就不講話了,醫師來看過狀況說要住院,平時是住不到病房的,那天也許是時間太早,又或許是狀況嚴重,居然有一間兩人房尚剩一床;我們到達病房後老爺子頭腦都很清楚,只是虛弱到講不出話來了,午、晚餐都沒吃,靠針劑維持,到了當天的下半夜已經呈彌留狀態,我們謹遵交待-不插管、不電擊、不做不必要而痛苦的急救(要在病人神志清明時,先去醫院辦理申請 才有效),漸漸的神志不清了,呼吸已不能自主,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氧氣面罩不再起伏,監視器上呈一條直線…,就這樣我目睹了一個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沉重地觀察了一位與我關係最深的百歲老人的離去。 父親走了,幸虧有林愛桃小姐(強友會友)的幫忙,後事處理都很圓滿,比方說在過世之後不久,相關的禮儀人員已經動起來,把許多SOP都做得很仔細,也讓我見識到臺灣的殯葬業長足的進步,就連市立殯儀館整體的流程都做到非常有效率,場地也明亮潔淨,令家屬放心,這種進步代表著整個社會的進步,身為哀屬,心裡雖然悲傷,但也有一份心安和感謝。

  我們的信仰是基督教,父親在最後的時光裡也因為宗教信仰的緣故,得到了病痛中很大的安慰;妹婿李嘉恩牧師和我們教會的黃牧師兩次的膏油禮讓父親舒緩了許多負面的情緒,也讓他以更大的期待與勇氣面對生命中最後的旅程。 一月八日下午,我們在教會以追思禮拜的方式來紀念他,許多父親的學生(他的老友大概都走了)、晚輩、鄰居都來參加,典禮簡單隆重,在聖詩的迴響中,我不禁想起父親對我影響最大的幾次叮囑:

  1. 「人生很長,要有志氣,我相信你」:還記得當年讀小學五年級下學期時,由於就讀的學校收學率欠佳,父母便將我轉學到一所臺南市升學率最好的學校裡,由最兇的老師任教的班級裡。當年惡性補習氾濫,一切向升學率看,由於兩所學校的教學進度完全不一樣(特別是算術,我轉入的那間學校在五年級時就已上完六年級的數學,然後以一整年的時間來反覆複習,所以我等於落後了一年的數學),我在原校堪稱是品學兼優,到了新學校卻瞎子摸象,數學考二、三十分,老師又是最會打人的名師(猶記得他打人前還常常獰笑,令人不寒而慄)每天全班同學被打得皮開肉綻,還好,這如地獄般的日子沒過太久,大概因為我的資質還不錯,不久以後我就跟上了,最後以高分考進了第一志願的初中,而諷刺的是,我們那一班的升學率據說當年是全市第一名(考上第一志願的同學高達二十幾位),可是惡補的陰影把我們學習的興趣完全破壞了,結果升初二時,當年二十幾位考上的同學被留級的超過一半,我也「僅以身免」。長話短說,二年級碰到了一位「頗有古風」的老夫子當導師,對我這種口舌便給,調皮搗蛋,正處於叛逆期高潮、精力旺盛的小屁孩是最不對味口的;而我這個班上的「意見領袖」,加上動不動就會跟人幹架,功課又老是「英勇落後」的傑出人物就更令他老先生討厭了(班上有一半的同學是不必聯考而由各校第一名保送生),老先生先入為主的認定我很「頑劣」,到最後他請來父親意思是「孺子不可教也」,父親一怒之下主動為我轉學(因為連操行成績都因為和隔壁班的F同學打架,記大過而要被導師打不及格),父親對我說「我不護短,但是我不相信你是頑劣,你只是得罪了老師,人生很長,要有志氣,我們轉學,但你要爭氣,我相信你」;沒有當年貌似嚴厲但充滿愛心與諒解的父親,哪來一甲子後今天的我?!
  2. 「人都很有潛力,沒有過不了的坎」:我服役時接受步兵幹部基礎訓練,那一期聽說是歷來最嚴格的,如果說「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是磨練」,那我們那一隊則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磨練,尤其當年的我單槓拉不上三下,爬竿也爬不上去,日子更是難過。面會時,母親看到又黑又瘦的我難過得掉下淚來,這下子我也跟著有點自怨自憐了;一旁的父親卻笑嘻嘻的拍了我一下,開口說道:「別沒有自信,人的潛力大得很,天下沒有過不了的坎,再難受的日子也會 過一天少一天,加油吧!」我茅塞頓開,跟著笑了。最後我以同期第三名的成績結訓,而父親的勉勵跟了我一輩子,我受益無窮。
  3. 「這種事是最難過的,但是時間會改變一切」:我在美國讀書時,臺灣交往多年的女友突然訂婚嫁人了;當時內心的傷痛幾乎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最慘的是為了生活費還打了兩份夜工,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全額獎學金,還要全力以赴的維持成績於不墜,喪志時半夜裡都惶惶若喪家之犬般的在校園裡溜躂,好幾次都不曉得五公尺外兩位校警悄悄地陪著我轉…,不論體力、腦力、精力都幾乎到了臨界點,那年寒假我再也忍不住思鄉之情,忍痛掏腰包買了回程機票飛回臺灣探親(可絕沒有找「人家」理論或說清楚的意思,現在回首當年反而要謝謝「她」,否則我以後也不會變成一個圓融通達的人,更擁有一個圓滿的家庭),回到家幾天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理已順然但事情放不下」,這是人之常情;又是老爺子幾次跟我閒聊,告訴我人生最難的就是一個「情」字,但是生命的勇者一定要學會曠達與成長,這就是生命之途上躲不掉的挫折,這一次以後,你會更成熟、更懂自己,也更有自信的…。果然,當我學會了放下與釋然我就過關了,從此以後我對任何人懂得了諒解與有點距離的欣賞。

  父親一輩子從事教育工作,他總是笑呵呵地與同事、朋友、學生剖心剖肺的交朋友,也難怪他的學生有幾位接到我的電話或訃音的時候,忍不住哭了起來…。

  父親走遠了,他是一位平凡中帶著不平凡的人,在家他很嚴肅,並不是慈愛型的個性,他在我的生命遭受到困頓時,總能適時的帶我過坎 、指引我、支持我。

  天寒地冷、深冬刺耳的風聲裡何處尋找我的父親?!會的,相信有一天會在白雲之上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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