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師的悄悄話……第二十一話
〞由一首越南情歌談起〞
一架鋼鐵大鳥破空而來，是一架波音720(由波音707噴射客機衍生出來的機種)，尾巴上一面國旗，它是蔣介石總統的座機，機上載來的是當時的越南總統阮文紹，時間是一九六九年的六月初，地點在台南機場。少年的我碰巧目睹了這一幕，忘不了的是當時由中廣公司現場轉播時所用的音樂，那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越文原版，完全聽不懂，只覺得此所謂的吳儂軟語還柔媚，非常好聽，以後找到了這首歌的黑膠版唱片，知道這是越南作曲家阮黎重(Le Trong Nguyén)的作品，以後由慎芝填中文詞，余天、費玉清、龍飄飄等歌手都先後翻唱過這一首充滿異國情調的名曲-南海情歌(越文原名Nang Chieú)。講起越南，就想起那段烽火連天的日子，除了中南半島生靈塗炭以外，就連千哩之遙的台南小城也沾上了戰火的訊息；各色人等的美軍來台渡假，台南街頭也充斥著他們，台南空軍基地的亞航公司也迎來了大隊翻修的美國軍機和大把的美鈔，我和幾個航空迷同學常常坐在學校的操場上，數著依循航線準備降落的美機，以分辨它們的機型為樂，美軍在台灣無意間也給小城的二手書店帶來廉價外文讀物，我的英語能力不知不覺透過一本五毛錢台幣的當期二手時代雜誌、新聞周刊…，而建立起來。
可惜的是南越政府自己不爭氣，那些穿著帥到不行的軍服的越南政府軍(ARVN)的將軍們，會搞政變、會搞錢、會爭權奪利，就是不會治國與打仗。最後搞得經濟上民生凋蔽，政治上只能靠山姆大叔，等美國人走了，南越的末日也就到了。我在一九九O年代中期，還兩次偶然遇見當時流亡在美國當寓公的前副總統阮高祺，大概是跟台灣想做點生意吧，看看他落寞的身影，想內心也必然不勝唏噓吧。
我國的處境也反而是在那時候開始，經由踏實地向下奠基紮根而好轉的。政府放棄了軍事上不切實際的幻想，根留本土，挾美國軍經援助成功之威，開始真正推動國內的大型基層建設，直到今天，我和許多我同一代的朋友們都還記得那令人熱血沸騰的十大建設的日子，那曾是一個流汗流淚但充滿生機、充滿希望的黃金歲月。我們三月二十八號要去參訪的中鋼和中船(現改名為台灣國際造船)，就在這股磅礡的氣勢中應運而生了。我以後仔細到現場勘驗地形，就體會到當時負責經濟建設的李國鼎、孫運璿、陶聲洋、趙耀東等先生有著何等的氣魄與眼光：今天高雄的濱海工業區當時僅是一片爛泥地，他們卻有如此的眼光，跨越了今天的二港口，直把紅毛港的一大塊地也規劃進來，集中鋼、中船、台機、中油、台電於一處，而催生了台灣，也是當時的東南亞最大的重工業生產基地，如此豪情壯志，不僅空前，而且絕後，這份建設的雄心壯，真由不得我們後生晚輩在數十年後為他們大聲歡呼致敬。可惜的是，凡事善始者易，善終者難，當年蔣經國經建團隊那些人所規劃：以國家意志為依歸，藉由國營事業的直接接受管制之便，快速的配合經濟與國防上的需求，來有效完成全面性經建，工業能量的提昇…的計劃，也漸漸碰上日久玩生、人謀不臧、好高騖遠、組織鬆散龐大、缺乏效率等痼疾；在加上中央控管的機制強度漸失，尤其可怕的是對國營事業存在的意義功能日漸模糊；國營事業存在的意義依中山先生的本意在照顧民生、厚植民膜，而不在乎於斤斤計較營利，後人不見於此，國營事業今日上馬者如中鋼，只見錙銖必較於營業績效與利潤，而淡忘了鋼鐵工業是重工業，機械業的火車頭，漸漸在意義上僅成了“業界之一家”和“利潤追求者”，而忘了政府寄厚望於他的“示範”與“領導”的功能，請別忘記：縱使今天這些公司都號稱漸漸“民營化”了，可骨子裏和基因中公營的意味與氣息依然濃厚，君不見許多這種公司的董座換人，不仍然是政府規劃和派任的嗎？！
至於中焉者，僅能守成，靠著在行業中寡占，乃至於獨占的優勢地位“躺著幹”。進入這種國營事業在台北鬧區的幾棟大樓，常立刻感受到僚氣逼人迎面而來，多少年下來“做事的人少，做人的人多”，民國四十年到六十年代良好的企業文化早已隨著官場的那一套蕩然無存，令人“聞鼙鼓而思良將”—無限淒涼也。
下焉者由於體質本來就不好，經營不善、資金短缺、國際競爭激烈，復加沒有國家政策支持，那悽慘的處境只能說是“真一蟹不如一蟹也”。中船在十年前碰上的就是這樣尷尬的慘況，我在中船的兄弟們大概都還記得那“牆倒眾人推”的世道炎涼吧!國家大政，尤其是經建大事，是要有大眼光、大氣魄的，尤其是像造船業這種既是資本密集，又兼具技術密集與勞工密集的“平台型產業”更是如此，如無國家意志的貫注、政府政策的支持，是絕對走不下去的；當年我國與南韓約在同一時間投入造船業的發展，今天的南韓在世界造船市場獨領風騷，而我們卻“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市佔率一直在衰退、機具老化、人員老邁、待遇太高(與國際相較)、技術缺乏長足的進步，國內金融界沒有頤注航運界關注的融貸機制，軍方“國艦國造”永遠只是口號…，這些問題不論藍綠政府都沒有能力，也沒有意願去解決，我當年造訪南韓現在造船集團總裁辦公室，抬頭赫見朴正熙御筆親題「造船興國」四個大字，原來人家是玩真的，那麼這下子優劣立見，就知道我們的路為什麼愈走愈走不下去了。走筆至此只能掩卷嘆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爭口氣。
國營事業的企業化和民營化是普世的趨勢，我們的國營事業改革也迫在眉睫，看看英國、看看日本，我國國營事業如要真正履行「滿足民生給養、創造就業機會、支援並帶動民間產業發展、配合國防工業」的初衷，就要大破大立的徹底檢討改革了，我們不是當年的南越吧？！不是嗎？
王子濱管理講座這學期都排在星期二的下午2:20至5:10，地點在長榮大學第三教學大樓的八樓階梯教室，下星期二(三月十三日)，請到的是南部的政治學名師彭堅汶教授講“政治學之美”，請光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