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戰爭史裏,最殘酷無情的一種戰爭形態應該就叫做內戰。直到今天,伊拉克、敘利亞、阿富汗、利比亞和廣闊的非洲大陸上,還是內戰的烽火遍地;而一九四○、五○年代的國共內戰甚至一直到現在,在法理上仍然繼續存在,復又加上美、蘇兩強從二戰結束後所掀起的東西方意識形態的對抗,更使得民國四十到六十年代海峡兩岸軍事對抗的形勢革外嚴峻,其實兄弟鬩牆,被人家看笑話,做了強權的馬前卒且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真是沒什麼好得意的,蔣毛二公的建國理想其實不都走樣了嗎?空戰英雄羅化平將軍就曾經沉痛地說他從來不以擊落敵機、製造孤兒寡婦為榮為傲,曾任參謀總長的陳燊齡上將也有類似的感觸。我國空軍三十五中隊自開始接受U2深入敵後偵照的任務後,曾派出飛行員三十人接受訓練,其中除三人未完訓外,其他二十七員被擊落後陣亡、被俘與訓練時失事殉職者居然高達十二人,這些「精英中的精英」他們的犧牲也許又為台灣、為中華民國換來一些寶貴的時間,和由比我們更需要戰略情報的「盟邦」手裏爭取到了些過時的裝備,其他方面對我空運而言是得不償失的,除了戰略上(企業管理的角度叫'策略'),在戰術的執行上也有明顯的失算與瑕疵,值得我們警惕與學習。
話說中國人民解放軍接受俄援、開始裝備薩姆二型地對空道彈是一九五九年的事,而數量上只有三個營,這種飛彈的射程大、命中率高,可是裝備龐大、運動不便,除了防衛首都北京之外,其他的兩個營要'拖著飛彈打游擊',防守九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廣大國土面積,千山萬水、白雲悠悠,何處覓敵踪?第二營受命研究,營長岳振華就帶著全營人馬,勤操苦練,為了要打它個措手不及,岳振華特別和官兵們研究出對付靈敏的U2警示系統的一套特別手法:把目標雷達和導引雷達先打開,照到了就立刻關機,以免打草驚蛇,等到U2進入射程以後,再快速關機、鎖定、發射然後擊落一氣呵成。至於如何預測敵機的出現,中共中央國防情報單位經分析後發現:在一九六二年上半年U2的十一次偵查飛行中,居然有八次經過了江西南昌,根據情況,地空導彈部隊二營從北京僕僕風塵地於八月二十七日進駐南昌附近的向塘,設下埋伏、守株待兔,最後爲了準時請君入甕,在九月七號,解放軍的空軍特別調動了一支轟炸機大隊,由南京起飛,大搖大擺地移防到向塘軍用機場,他們知道這麼些動作,台灣不可能看不到,不可能不感興趣,也不可能忽視,果然,第二天U2就出現了…. 。
拿破崙曾經說過一句名言,至今仍被視為軍事與企業界的圭臬,他說'有效戰術一經使用,不再有效',當計畫的過程在不知不覺中制式化了,僵化了,習慣化了以後,隨之而來的一定是失敗,敵人(或競爭者)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摸索出一種途徑模式,而後對症下藥的設定對策,並且實施打擊。當時在台北的情報與作戰單位很明顯的忘記了以上所說的推論與假設,便宜從事和對飛行員與裝備的過度信心(其實薩姆飛彈已先後在蘇聯與中國創下擊落美製高空偵察機的戰果),最後的結果是枉送了我國空軍最佳飛行員的一條寶貴性命。這種例子多的很,我再指出一個著名的例證: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十四日凌晨,我海軍的主力戰艦之一的美製護航驅逐艦太平號(DE-22),在大陳島海域做定時定點定線的巡邏,結果被甫試身手的共軍魚雷快艇一舉擊沉,官兵多人陣亡,台灣的媒體都以斗大的標題說是被'偷襲',還在當時掀起了一陣'建艦復仇、投考海軍'的風潮,其實我倒認為這又是一個不知變通、冥頑不靈、頤誤戰機的悲劇。太平艦的任務是在島嶼星羅密佈的海域巡航,面對的是飄忽不定,隨時可能出現,「打了就跑」的俄製高速魚雷,在速度上,太平最大速率只有18節(1節1.8公里),平常巡航更只有12節左右,而對方的速度發起攻擊時卻高達四十節,本來就像厚甲重裝的十字軍戰士碰上了輕鎧驍騎的阿拉伯騎兵,是很容易會吃大虧的,再加上從海總到大陳巡防部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為負責巡航的‘六太'(六條太字號護航驅逐艦,當時堪稱‘國寶'),定下了每天晚上一定出海巡邏,往北到漁山,往南到下嶼,全程約十九海浬的一條固定航線的航行計劃,而且巡邏時一定要兩度到達南北端點,照規定的狀況還不能off course(離開航線)五海浬以上,等於是定點定線又定向定時,上級的命令,下級明明知道不合理,卻也沒人據理力爭(組織文化的問題),這樣最後結果當然應了那句話‘不怕狼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般的隊友’我假如是解放軍,這種定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不打更何待?!後人撫卷嘆息已經無濟於事,‘獨留荒塚向黃昏’,從事企業管理工作者,更要有‘想得多、想得遠、想得壞、但準備好’的習慣與担當才是。
陳懷生烈士的家屬,在阻隔了六十年以後,終於在去年五月來台祭祀他的忠靈,有許多人還記得他為這個苦難的國家在最艱困的歲月裏獻出他的生命與青春。
他在新店碧潭空運公墓的'住址'是0529號, 是衣冠塚,沒有'人'
阿門。